魂兮归来

天若有情

这是一段被遗忘的记忆，这是一段不可被遗忘的功勋，这是一段我们该直面内心的历史......
他们有国难投，有家难回。前半生命悬战场，后半世飘零绝域。侥幸活着，仍是天地不容，如若战死，便于草木同朽。他们也是刻意被遗忘的一群人----中国远征军，这是他们共同的名字。
在世界上，几乎所有的二战老兵都享受着来自国家丰厚的养老保障和无比的荣光，惟有中国，更多地是依靠民间力量在艰难而又坚强地陪伴他们走过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在缅甸，至今还有数万名中国远征军战士的遗骸，不知所终。战争结束已经整整70年了，这片飘荡着数万中国军人亡灵的异域，在几乎所有国人的记忆中，依然是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在深山老林里面，是否还有幸存的老兵，在等待着，等待着祖国光明正大，无上荣光的接他们回家。
要回家的，不仅仅是那些幸存的老兵，还有那数不清的、飘荡在异域的亡灵，以及，这段用中国军人的生命铸就的历史。
是何等惨烈的战争，让这么多的生灵不在？是什么样的纠结，阻断了我们对这段历史的传承？
历史终于被正面承认了，虽然姗姗来迟····但创造这段历史的众多个体，依然在流着泪，依然生活在不安、贫困与期待之中。
一个庞大的东方帝国，携抗战胜利之余威，为什么会在三五年时间内轰然倒塌改旗易帜；一个为国出战的英雄，为什么会因为政治的变幻沦为任人踩踏的蝼蚁；当年少时披红挂彩在欢呼声中出征，如今，耄耋之年却要如乞丐般在施舍中衣衫褛褴地回家。这让人情何以堪？
“走啊，我带你们回家”，这是《我的团长我的团》里面比较经典的一句台词，有点神经质的团长龙文章，就是利用这句话，给 了那群残破不堪的溃兵们一个希望，让这些溃不成军的败兵走在了一起。70年后，在这片土地上，一群志愿者对那些仅存的老兵又一次说出了同样的话：我一定带你们回家。这于覆盖面广、花费巨大且在后来起了示范效应的援助，孙先生觉得就是一种救赎，“我的祖辈以及我的家族和这些老兵们没有什么瓜葛，但我就是觉得欠他们的，有债就要还，替谁还都好。”他的心愿则是希望有一天远征军老兵能像前苏联红军老兵一样，站在观礼台上接受人们的致敬。老兵们的心愿，仅仅是一枚以国家的名义颁发给他们的荣誉勋章和父母坟前的叩首一拜，即便这样的要求，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已无法实现，带着遗憾，归于尘土。
在抗战史上，约310万名中国军人战死疆场，他们的身后，也是310万名整日牵挂孩子归来的母亲。前后将近1000万人入伍参军，其中又有多少，最终骨肉未能相见？
听孙春龙老师在湖大的演讲，没有恢弘激扬的措词，但每一句话都在沉重的撞击着与会者的心灵。会场里有很多人在悄悄的抽泣，沉默的流泪，哭什么呢？是哭这些老兵壮丽的往事和寂寥的今天？还是哭什么？后来才知道，我们哭的，是哭我们自己的无知，自己的可怜。整整七十年了，居然在中国抗战历史上这么大块波澜壮阔的史实和一个一个区域，居然丝毫不知，“远征军？国民党？他们抗日过？~~~~”不可悲吗？不该哭吗？人生又有几个七十年？
请宽恕国人的无知！
包括有好多人也在问我，为什么会对这段历史如此痴迷。其实我自己也一直有这样的感受，究其原因，就是觉得无论我们怎么做 都是我们应该的 也只能弥补于万一，我们的忏悔，我们的救赎，也许再过三五年，这些所有的老兵都以凋零，如果那时候我们再醒悟，我们如何去面对这些空白的历史？我们的良知何处可以安放？
“明白告诉自己的官兵，国家从来没有也不会忘记和抛弃你们。”这是美国影片《护送钱斯》中一句让人印象深 刻的台词。
　即使在今天，美国依然不惜成本地在寻找当年在朝鲜战场或者越南战场牺牲的官兵的遗骸，并想尽千方百计将他 们带回祖国安葬。
即使在今天，日本依然有很多的后人来到先辈们战斗过的遗迹前，寻找着当年的遗物，并把他们的名字补刻在靖国神社的灵位上。
即使在今天，俄罗斯依然会在每一个卫国战争的纪念日，让老兵们列队整齐的通过红场，一如70年前他们高傲着头颅开赴战场。
可是我们呢？
每年的抗战胜利纪念日，《人民日报》都会发表社论，不忘国耻、铭记历史云云。可是真正的铭记，是对幸存老兵的俯首关爱，是对亡灵的至高国祭，是对历史表述真实和去政治化。 每年我们的政府都要不厌其烦的抗议日本的首相参拜靖国神社，可在我们抗议的同时，我们能否扪心自问：我们中国自己的靖国神社在那里？我们又能在那里祭奠自己的英雄？在缅甸日本可以把阵亡者的名单精确到个位数，把每位亡灵的名字刻在石墙上。可作为胜利者的中国，即使是最权威的专家，也只能很模糊的说：牺牲者可能是八万或者是十万吧，也许十多万。日本可以把战死的军马埋葬在公墓里面，享受军人的同等荣耀，可我们呢，只能把牺牲的人数模糊在以万字为单位，当年在缅甸的数十座远征军纪念碑，早已在政治的偏见和历史的包袱中，化为灰烬。当年的胜利者如今为编写一本远征军的战史，不得不求助与美国和日本的档案来确定真伪和寻找信息。李敖说：我想找个给英雄下跪的地方，却找不到他们的牌位。
我还是觉得一个国家不能抛弃它的战士，只要那个战士还热爱他的祖国，就要千方百计把他营救回来，就像拯救大兵瑞恩那样，这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对于自己儿女的终极关怀。美国之所以强大，不仅仅是其武器的精良，而在于国家对每一个个体的尊重和关怀，让每一个士兵都能够自豪的为这个国家而战斗，这才是根源。
当一群民间志愿者，艰难而又坚强在做着本该是国家和政府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事情的时候，那么那一场战争，我们到底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 ？
一个远征军的老兵如是说：战时，我们赢了，战后，我们输了。
（本文大部分文字及资料均选摘为2012年3月16日孙春龙先生于湖大逸夫楼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