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历史并不遥远 忠魂已化为轻烟

长沙-芳草连天

     2013年7月30日上午，在岳阳慈善总会小朱的陪同下，我们前往岳阳监狱。
    五月份我和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的理事长孙春龙路过这里，听说这里曾经关押过战犯，孙春龙先生立即下车问寻乡民，当知道我们是找当年关押在这里的国民党抗战老兵，一大堆人围着我们说：你们来迟了，早死光了。
     一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死光了”让我们心里痛极了！泱泱大国一十三亿人口，有多少人知道“死光了”的他们是国家了不起的英雄，有多少人知道他们泣天地动鬼神的故事？
     后来我们与岳阳监狱的老干科联系，说是可能还有一两个。
     多么希望能够见到如同父辈的他们！可是，得到的答复还是：＂你们来迟了，早两三年还有个把，现在一个都没有了。＂从小在洞庭湖长大的杨科长说：＂小时候我见过他们，极少是刑事犯罪，大部分是黄埔军校的反革命分子。最后一次大赦，只留下没有家人的孤寡，当时他们也都五六十岁了，出去也无法就业谋生。政策规定可以留下来安置。他们只能转工，不能转干，待遇很低，如果活到现在也就千把块钱•••＂
    一时间空气凝固了，谁也没有说话。
    小车内热得象蒸笼，阳光下＂岳阳监狱＂四个字刺得眼睛生痛。慈善会的小朱劝我：不要那么伤心，你们做得很好了。
    小朱所说的“你们做的很好了”，指的是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正在与各地的慈善会合作，共同援助幸存的国民革命军的军人——抗战老兵。
    2013年7月5号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与长沙市慈善会启动了合作项目“长沙市幸存抗战老兵关怀计划”。该项目的援助对象是：没有享受到离休待遇的抗战老兵。同时两家机构向社会郑重承诺：该项目启动以后，抗战老兵发现一个援助一个；该项目直至最后一位抗战老兵离世才能终止执行。
     这是国内首家带有政府背景的慈善会，第一次对所在地域的抗战老兵，不分经济状况，实行经济援助全覆盖。意在向半个多世纪来被国际记忆遗忘的抗战老兵表达迟到的敬意！
    小朱是七零后，关于中国近代史所受的教育还停留在“共产党领导的新四军八路军用小米加步枪打败了日本鬼子”。这不是他们的错，国家教科书就是这么讲的：“八年抗战，蒋介石躲在峨眉山摘桃子……”
    不了解这段历史就无法理解我的伤感：我们关心的这群老人与其他公益项目不同：他们大多是当年的社会精英，风华正茂的时候他们为民族独立冲锋陷阵为国家流血牺牲，人人担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个个为＂十万青年十万军”热血沸腾，转瞬之间人到中年，兄弟相残，共产党建立新中国，国民党逃往台湾，一朝天子一朝臣，曾经在国民革命军里与日寇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军人，一下子成了国民党的残渣余孽，被关押在监狱的战犯、历史反革命、伪军官是这群历史功勋里最悲惨的人：最好的年华被困在烟水茫茫的洞庭湖。高墙之内二十多年的囚徒生涯，那日子如何熬得出来！及至暮年无儿无女孤苦伶仃，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完了，死不瞑目哦。
    他们没有选择，命运让他们上错了船，错在谁呢？
    那些被关押在岳阳监狱、南县的赤山监狱、常德的德山监狱等地囚徒，抗战，是他们最大罪责。许多人出狱后留在岳阳的建新农场，津市的涔泹农场苟延残喘直至终老……
    站在昔日浩瀚洞庭湖关押抗战老兵的这片土地上，望着马路边布满铁丝网的高墙，我似乎看到这群冤屈灵魂佝偻的身影，听到他们的呻吟和叹息。年复一年没有尊严的日子，当等待和期盼成为绝望的时候，这是多么可怕的人性折磨！
    今天，当我们带着愧疚和歉意来寻找他们，他们已经化为轻烟上青天，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关于他们个体生命的痕迹。即便是我们能够还原历史，却永远无法确定在战场上牺牲的、在监狱里老去的、在沉默中死去的他们姓甚名谁，他们的子子孙孙大多都不会知道，在他们的家族曾经有国家英雄，志愿者经历千辛万苦找到幸存者，只是千千万万已经谢幕的抗战老兵微弱的代言人。
    历史并不遥远，国家记忆依然残缺破旧，我不知道，在中华民族再次发生危亡的时刻，会不会还有人如七十年前的他们以一去不返的英雄气概前赴后继壮士断腕？
    纵观政党纷争下建立的国家政权，胜者为王败为寇，各为一党之利，个体生命不堪一击，人生如同赌博，或凭站队或凭钻营，人性受生存状况支配，或为座上宾或为阶下徒。在专制独裁的国家，个体命运悲剧随时可能发生……
     呜呼！唯有哭泣！


                                         民国一百零二年八一五前夕于洞庭湖
                                                        一位抗战老兵后裔的跪祭